第210章-《我力能扛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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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这骡子是驼重物的,缰绳脚蹬是全的,座上却没上鞍,唐荼荼颠得不轻,在路边蹭蹭鞋底的泥,抓着车壁爬上车。

    “我怎么会那么不懂事呢?”唐荼荼挥挥手,把他撵去另一侧,膝对膝地挨着二殿下坐下来。

    “二哥大老远地来一趟,呆不了几天吧,没天塌的大事我肯定得陪你啊——我就跟公孙他们知应了几句,一扭头,嘿你人没了!”

    “……你倒是明事理。”晏少昰错开视线,含混应了声。

    他双手对捏着虎口,攥得虎口发疼,才不至于笑出一口大白牙。

    一时间面具不丑了,瞌睡全跑了,外边的秃树好看了,车里的茶味也香了。

    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舒坦了。

    “二哥想去哪儿吃?”

    “你是东家,东家定吧。”

    唐荼荼想也不想,探出头去,直指西北那头:“年侍卫,劳烦往那头走,二里地就到了,看见燕衔巷子穿进去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廿一:“来时路过的。”

    这影卫头子借着敞开的半帘,瞧了瞧殿下的眉眼,那真是一下子春回大地了。

    她一上车,车里就清静不了了,自己捻了块冰糖用热水冲开,也给他倒一杯,嘴不停。

    “这附近数他家好吃。我最近几天在印坊忙,吃着这家家常菜后再没换过别家。能吃堂食,能外带,也能打包,店里客人少,小二跑腿快,提前一天点好菜,加几个铜板就给我们送饭来了。”

    “楼上也有小雅间,虽然是个苍蝇小馆,跟二哥请我吃过的那些大酒楼没法比,但他家的鱼特别新鲜。”

    晏少昰听她说得眉飞色舞的,生怕他看不上路边的苍蝇馆子。

    他说:“好。”

    唐荼荼弯起眼睛。

    主要是附近规模衬得起他的,只有那家吉祥酒楼,是赵大人领他们去过的那家私宅菜,楼里养着名厨,养着妓子,非官家预订进不去。

    别的清一水都是小饭馆了,矮子里边拔高个,挑个最好吃的出来。

    津门,最早筑城浚池全围绕着三岔口,后来舟楫通汇,商贾云集,三岔口附近越来越拥挤。后头迁居来的外地客挤不进去,海户又内迁,这才在东边平坦的滩涂上慢慢聚拢部落,成了县城。

    地广人稀,左近的巷子也宽敞,能并排跑得开八辆马车,马才刚撒开蹄,就到了地方。

    天刚擦黑,小馆早早挑起了灯笼,生意还行,一楼坐了两桌客人。掌柜的脸熟她了,刚亮嗓子唤了声“唐姑娘又来捧我生意啦”。

    再一瞧后边跟着位穿着富贵的大老爷,还有几个佩刀侍卫,只当是哪个衙门的差爷,连忙洗净手过来接待。

    “贵客上门!……”

    客人纷纷望来。

    唐荼荼赶紧两步挡住二殿下,扯着他一角衣袖上楼:“小二菜单拿上楼!”

    晏少昰低头,看见行走间蹭着他的手背,心想:这一趟来得不亏,值当他千里奔行了。

    “二哥你鱼虾过敏么?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对上二殿下征询的目光,唐荼荼解释:“就是吃了鱼虾会头晕呕吐、脸发肿吗?”

    晏少昰凝神聆听:“你是说大头风?”

    “过敏是叫这个?”唐荼荼想了想:“应该不是,回头我问问杜仲,没准能填补上这块医学空白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咱们就吃全鱼宴,八冷八热十六道菜,今儿不怕浪费,你只管吃!”

    晏少昰又是笑,笑得胸膛连着背一起抖。她向来节俭,今儿能不怕剩菜,这是妥妥的贵客礼仪了。

    大锅热灶,上菜很快,等了一刻钟店家上齐菜,小二恭恭敬敬退出去,带上了门。

    晏少昰这才摘了那片面具,脸上留下些润肤的白脂膏,他拿着丝帕细致地揩干净。

    他顶这么一张脸,一下子又叫蓬荜生辉了。

    唐荼荼纳罕:“怎么摘了?”

    “戴着不舒服。”

    “看着还挺通风透气啊。”唐荼荼拿到手上翻来覆去瞧了瞧,轻轻拉扯这面具试了试弹性,越看越觉得细节传神。

    她隔了一寸罩在自己脸前比划,看不着什么样,从自己荷包里摸出一面小圆镜来,把晏少昰看得一愣:“随身装了镜子?”

    唐二以前荷包里装一堆小东西,晏少昰记得她的竹锥笔、墨条和随身带的小本本,还要塞几颗肉脯,是没装过镜子的。

    到了爱美的年纪了?

    那一行环肥燕瘦,不合时宜地窜到他脑子里,“女为悦己者容”几个大字也紧跟着蹦了出来,晏少昰惊得差点捏断汤匙。

    他在这惊心动魄的想象里惊碎了半套魂,还是唐荼荼一句话给他搂回来。

    “这几天不是在学雕版嘛,版上字是倒的,老师傅们写倒字熟能生巧了,可偶尔也要犯懵,错个偏旁部首的——我就更不行了,就自己想办法,先写好正字,把镜子立在前头一照,这不就反过来了嘛。”

    晏少昰总算续上了这口气。

    “你倒是干一行学一行。”

    唐荼荼:“技多不压身嘛。”

    临海的地方,桌上天天有鱼,津门招牌菜一百来样,其中八成全是鱼虾菜。

    清蒸的鲜甜,水煮的麻辣,焖鱼从皮儿香到骨,红烧的料汁最厚重,煎酥脆的鱼皮被厚厚的芡汁包裹,鱼肉一丝一丝地在舌尖分层。

    唐荼荼点菜时专门吩咐了店家去刺,饶是吩咐了,她还怕店家粗心给漏了。每道菜她都往鱼背先下一筷子,尝着一根刺没有,才放心让他吃。

    这位身份尊贵的爷打小没自己剔过鱼,对这长刺的东西过分警惕了,一块指肚大的鱼肉都得抿三抿。

    唐荼荼:“他家的菜地道吧?我吃了俩月鱼,就属他家的鱼最鲜。”

    晏少昰筷尖一顿。

    ——怪不得,眼睛明亮碎光闪闪的,比在京城时更亮了。吃鱼果然能补眼。

    两人饭过半,外头影卫叩了叩门,小二隔着门招呼了一声:“二位客官,别怪小的多嘴,外头下雪了,看样儿雪还不小呢,这夜路难走,回家赶早不赶迟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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